戚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，径自绕过他，走到书桌后面坐下了，眼神散漫地看着桌上的不重要的纸。戚宣被无视了个彻底，一张脸涨得通红，怒视着戚宴：“堂兄！”
戚宴晾了他一会，才淡淡抬眼：“有什么事？”
他坐着，需要仰视站着的戚宣。但是这样看似弱势的姿态却没有让他的气场折损一丝一毫。冷冽的压迫感扑面而来，竟让戚宣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小步。
戚宴在明知故问，他也知道戚宣知道，只是故意在羞辱他。他倒要看看，戚宣那股暂时的勇气，能支撑他说出什么不一般的话来。
戚宣看着戚宴漫不经心却又暗藏寒意的神态，心中憋闷已久的郁气突然像是被开了个口子，慢慢流逝着。他想起年幼时，曾经无意闯入过戚宴的小院。当时的戚宴还是个在嫡母手下讨生活的悲惨庶子，因为是外室子，又不受重视，府中几乎没有人看得起他。送饭的嬷嬷给戚宴送的都是故意弄馊掉的饭菜，戚宴却也没有露出异色，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，只有嬷嬷最后涕泗横流地跪在地上，一口一口将那些饭菜填进嘴里的样子，给被保护得很好的戚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，那场景在年幼的他眼中已算得上触目惊心。
他对戚宴的惧怕，或许从那时就开始了。
可是……锦棠终究对他是有意的，想必戚宴应该也不屑于做这种横刀夺爱的事……？他终于又鼓起勇气，前进一点：“堂兄，锦棠姑娘和我的事想来你也听说过的，何况以她的身份，对你而言，实在是有些，有些有辱门楣。”
他的意思很简单，裴仪卿心悦他，并且身份配不上戚宴。戚宣自我感觉已经精心挑选了说辞，他说的也是实话，或者说是绝大多数人的看法。他精心组织语言的能力也确实可以，句句都刚好踩在戚宴的雷点上。
戚宴终于正眼看他了，唇角似笑非笑：“和你的事？她真名是什么，你知道吗？”
戚宣怔住了：“这……”
戚宴看着他呆愣的样子，眯了眯眼，继续道：“有辱门楣？”
他的眼神轻飘飘地从戚宣身上掠过。
戚宣知道他的意思，被戚宴羞辱得僵在了原地，神情难堪。戚远大伯是戚家现在的族长，身上袭着爵位。他的嫡长子戚安，也就是原来陆表妹默认的婚约者，是毫无疑问的下一代袭爵的世子。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没有资格和戚安争夺陆玉妍。
戚宴更不用说，虽然是外室子，但是凭自己的本事立下赫赫威名，京中没有人敢小觑。唯有他戚宣，父亲只是仗着还没有分家借着大伯的势，他自己说是读书人，但是多年科举，如今竟然仅仅是个举人，在京中连个官位都混不上，除却这层血缘关系，作为庶民的他，见到戚宴其实是应该行礼的。
戚宴几乎明示，有辱门楣的人是他戚宣才对。
戚宣脸色紫胀，却又无力反驳，就要落荒而逃。戚宴在后面幽幽补充道：“至于她的身份，想来堂弟知道怎么做。”
戚宣点了点头，也不管别人能不能看见，就急急出去了。
戚宴眼看他出去，指尖轻轻点了两下桌子，凝眸沉思了一下。陆玉妍如今已经确定和戚宣的婚约了。他本来对陆玉妍毫不了解，并不关心，直到那天听见了她和戚宣的讨论，而后查了一下，倒是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。先暂且放着，等他们成亲之后再说。
门突然又被大力推开了。怒气冲冲的戚远走进来：“逆子！别再丢人现眼，平白污了戚家的脸面，赶快和那个什么贱民断了关系！”
这几天过来向他打听戚宴这件事的人络绎不绝。戚宴这样胡作非为，不仅让他之前打算和新贵权臣之家联姻的如意算盘落空，连戚安的婚事说不定都会受影响，哪家公侯小姐愿意和一个平民做妯娌，没得辱没了身份。
其实这完全是他的一厢情愿，如今的世道虽说有身份之别，但是也没有到那么夸张的程度。哪怕是皇室宗亲的女子们，择婿第一看重的也是才学能力。但是旧有的世家贵族影响力还在，新崛起的新贵又手中掌权。戚家逐渐没落，戚远就想要借婚事做做文章，和其他世家大族攀关系。自古联姻就是个重要的攀亲手段，如今戚宴脱离了掌控，又影响了他的计划，怎能不让他愤怒至极。
戚宴厌倦地蹙起眉。若非留在戚家是皇帝的要求，而他如今还不能直接跟皇帝抗衡，他早就和戚家脱离关系了。
“别管我的事。”
戚远因为家族的衰落和官位的不突出，因而更加重视在家里的威严和自尊。戚宴已经屡屡挑战他的底线，让戚远不禁双目怒睁：“我是你爹！不光你，这个家里所有事情，我都能管！”
戚宴不咸不淡地嗤笑一声：“是吗。我小时候你怎么不管？莫不是害怕陈夫人的手段。”